Friday, August 26, 2011

万香老主人 by 方洁盈

思念是一种心灵寄托,是一种情感。思念一个人可以很简单,简单得像是拾起地上的落叶。对方也许在地球的北端,而你却在地球的南端。又或者是身在与你不同的国度里……今天妈妈偶然为我讲起了您的经历,当时我只知道特别想您。是丫……您离开至今已有三年多了。有时,心静一人,想独自跑上了您家的三楼。狭窄的楼梯、微弱且暗淡的灯光下,有种熟悉又缅怀的感觉。在小道的末端,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陈旧的摆设唤起了我对您的记忆……一直记得的是这里曾经住着一个老主人。如今,这种画面已消失离去。关于您的故事,很平凡,但却又不失本色。

生于1942年的您,在中国安平县土生土长,是道道地地的中国人。少年时期,由于家境不理想,身为家中的男丁,您决定扛起照顾整头家的责任,到一家餐厅工作。您想起幼年一个苦不堪言的记忆:您的母亲原想到邻舍去借些盐巴来搭配白米粥。但,来到邻人家门口,看到邻居一家合乐融融地吃着午饭,您母亲只有站在原地落下了泪珠,不知如何向邻居开口借盐。看着母亲的背影,您感触了许多,誓命无论多苦也不能在让母亲过上这种苦日子。于是,为了让家中的娘亲及幼小的弟妹能温饱一顿,您不惜央求餐厅店的老板答应让您打包客人们的剩菜剩饭。对于食物,您丝毫不敢浪费那么一丁点儿。若有剩余的米饭,您总会晒干后储存起来。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您跟随着哥哥飘洋过海到南洋谋生。当时,您母亲哭丧着脸,一度想挽留你。是的,爱子心切,有谁愿意让自己的心肝宝贝离乡背井。这一去,不知是几年,几十年,也可能是永远……更何况,当年的您只不过是一个仅有十三岁的小伙子!

在海上漂流了整整一个月,船只终于靠岸了。您踏上了这陌生的土地,却不晓得它就是俗称的石油城——美里。初期,人生地不熟,加上没有一技之长,您跑进了一家米仓,决定在那儿试试扛米的苦差。瘦小的您当然抵抗不了千斤重的白米压在肩上,于是又转行到路边割草。当时的薪水低薄 ,一天能领到的仅有区区的几角钱。炎热的午后,日晒当头,瘦小的您依然低着头儿,在烈日下卖力地干着活儿。无情的阳光都把您的皮肤给烫伤了,但贫穷的家境并不容许您放下手头的工作。记得有一个这样的故事:您经过了一个水果摊位,看到了许多诱人的大苹果。您停下了脚步,往裤兜儿摸索,想取出零钱。但想了半响,又没那么做。您想起了远在故乡的娘亲等着钱,弟妹们也绝对不能饿肚子,那赚来的血汗钱是要补贴家用的!于是,您咬紧牙关,卸下了心中的欲望,不买了!在机缘巧合下,您来到了猫城,在一家饼店当起了学徒。夜深人静,所有的灯儿熄了,人儿也睡着了。但,您依旧在微弱的煤油灯光下,躬着身子,掏起了一勺又一勺的面粉,认真地学习自己所学到的功夫。不知地球自转了几圈,过了多少个年头,您终于出师了。翌年,您就娶了贤淑朴素的外婆。

不久,您俩踏上了煤油镇,同样的,您在一家饼家上班。在这长居了有好长一段日子,您发现许多船只都会停歇在此,若在这儿开饼家必定能招来许多客人。但,另一个问题再次困扰着您的思绪。您想起了“头家”的饼店,如果再开一间岂不是拆了别人家的招牌?再想想人家上有老;下有小,那可不行!您左思右想,心里终于有了满意的答案。您对外婆说:“咱俩年轻力壮,还能走得更远,到别处开店去吧!”终于您俩走到了一个朴实又宁静的小村落——马鲁帝。没想到就在这落地生根,哺育下一代。万香饼家也在此诞生了。我曾经好奇地问为何取名为“万香”难道是一万年都香?还是……结果通通都错了。您说咱们开饼家的不都希望自己所烘培出来的饼干是能让别人在一万公尺外都能闻到的吗?有道理!

在十几年前,马鲁帝曾一度被河水泛滥。潮水退去,却也留下一塌污泥,清理起来可真费功夫!您瞧见了隔壁店头的药房还忙得不可开交。于是,您好心地帮他们清理店面的污泥。回报的却是个莫名其妙的诬赖。店主板着铁青的脸质疑您偷了他们家的药。您却心平气和地说:“药经过这场水灾后已经变质了丫,那您觉得我拿了后有什么用途吗?”老板静得一声都不吭,走了。妈妈说您自从到了这儿,就不曾回家过。当年邮政服务还未发达,有次您收到一封从远方寄来的信,只见泪水徐徐地顺着一个汉子的脸庞流下。您的阿娘在几个月前去世了……您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伤悲,就这样在妈妈的眼前哭了一整夜。

在我念初中一那年,您生病入院了。望着躺在病床上呼吸急促的您,我第一次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最让我忘不了的是您离去的那个傍晚,一个我此生不愿回想的日子。医生无助的脸庞,家人哭花的脸庞,外公苍白的脸孔……一直会在我脑海盘旋。人生有时真的不允许等待,每一天,都有一颗白色的星落在您的发鬓上,这足以证明时间不会因此而停,地球不会因此而停止转动,您也不会因此而复活。我不敢说出您是世上最完美的人,但,无可否认的是:您有一颗像菩萨 那么慈悲的心,你一身不求回报地帮助他人,在我心中,您就是一个完美的外公。农历初十五(中秋),走到了店里头,总会忆起有个熟悉的背影卖力地敲打月饼的模型、老练地煮着黑油油的豆沙。今年,我再次地看到油烟从您家冉冉上升,再次闻到淡淡的豆沙香味,但煮着豆沙的人,永远不会是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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